言陌在沙发上躺了几分钟,才完全从噩梦中抽身出来。
湿冷的风吹在身上,遍体生寒。
她记得自己是在工作间睡着了,家里能抱她上来的只有陆靖白。
但房间里没人,浴室门开着,被子也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床上。
她朝窗外看了一眼,楼下花园,陆靖白的车不在。
大概是回来了一趟,警局有事又离开了。
翌日。
言陌去之前住的别墅拿东西,阿泰这两天老是趴着没精神,她便带了它和茶杯一起去。
佣人给她开的门,“太太,您回来了?午饭在这边吃吗?”
言陌:“我过来拿点东西,很快就走,不用准备我的。”
她回头看了眼对面的别墅,花园许久没打理过了,杂草丛生,原本修剪规整的观景树也冒出了参差不齐的芽。
“对面的人一直没回来过吗?”
“自从您搬走后,这段时间都没瞧见过那位先生,晚上有没有回来就不知道了。”
言陌点了点头,上楼去拿东西,阿泰趴在客厅里等她。
下楼时,她心里还觉得奇怪,好长一段时间没听到茶杯的叫唤了。
这与它和阿泰两分钟一吵的相处模式不符。
下一秒,言陌便知道原因了。
茶杯被人抱在怀里,摇着尾巴欢快的啃火腿肠,时不时的抬起眼睛往言陌这边瞧。
抱着它的男人一身笔挺的西装,正是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的江昀。
察觉到站在门口的言陌,江昀抬头,温文尔雅的朝她笑了笑。
“江先生。”
如果是之前,言陌自是不予理会,但现在,茶杯在他手上。
而那只蠢狗还在欢快的啃火腿肠。
江昀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茶杯毛茸茸的脑袋,他的手修长有力,茶杯毛质松软,每次抚上去都会深陷下去。
言陌总觉得下一瞬间他可能就会折了茶杯的脖子。
江昀开口:“想不到言小姐这样清冷的性格还会养宠物狗,风格还这么……”
他含笑着看了眼言陌身后的阿泰,“还这么迥异。”
言陌:“……”
大概是察觉到气氛不对,蠢货狗不啃火腿肠了,拱起身子要往言陌身上扑。
江昀脸上神情未变,却骤然收紧了手,茶杯被捏得惨叫了一声。
原本四平八稳坐着的阿泰猛的拱起身子,上身伏低,呲着牙朝着江昀低低的咆哮。
只要茶杯再叫一声,它估计就要自作主张扑上去了。
江昀松了手,任由茶杯从他怀里跳下。
茶杯一瘸一拐的跑回了言陌身边,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去舔阿泰的下巴。
阿泰坐回去,脑袋别开,脸上就两个字:蠢货。
茶杯委屈的直哼哼,埋着脑袋往阿泰怀里钻,嘴角还沾着火腿肠粒。
江昀拍了拍手:“宠物狗就是喂不熟,我倒是挺喜欢那只马犬的,不知道言小姐愿不愿意割爱?”
言陌:“抱歉,不能。”
江昀也没有勉强,他本来就是随口一提。
言陌带着两条狗上了车,江昀站在她的必经路上,驶过去时,江昀略有几分沙哑的声音透过半开的车窗传来:“言小姐,我们会再见的,下次,或许你有充足的时间了解我。”
她一脚踩在油门上,几百上千万的车子好就好在提速快,慢悠悠的车子猛的窜出去,江昀来不及退让,被喷了一脸的尾气。
后视镜里,男人儒雅的脸消失不见了。
她情绪不好,连茶杯的卖萌都视而不见,在门口换了车,进去后瞧着有辆车停在门口,“家里有人来?”
保镖:“是顾总的妹妹和外甥来了。”
言陌愣了愣:“哦。”
顾钰微和亲戚来往并不频繁,她在这里住的这段时间就从没有见过有亲戚来过,也可能是顾钰微不常住这里,没约见在这里而已。
言陌开门进去,沙发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和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
那孩子一看就是个不省心的,头发染成奶奶灰,穿的很潮,戴着黑色钻石的耳钉,嘴里嚼着口香糖在打游戏,交叠的双腿放在茶几上。
中年女人热情的道:“是言陌吧,我是靖白的小姨,之前你们婚礼的时候我还去了呢。”
“小姨。”
言陌淡淡的喊了一声,她的性格不是那种会讨长辈欢心的。
“是这样的,你妈在国外出差,我和你小姨夫又要出国去旅游,所以想让小浩在你们这里住一段时间。”
只是住一段时间,言陌点头同意了。
正在打游戏的白浩然头也不抬的抱怨:“我不在表哥这里住,我都跟我同学联系好了,去他那里。”
“打架旷课逛夜店,上次还让扫黄打非的给抓进去了,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完了,想来想去,也只有靖白能压住你,你就给我好好在这里呆着。”
言陌:“……”
“小陌,麻烦你了,我还要赶着去机场,先走了。”
中年女人走后,ipad的界面上传来gaover的声音,白浩然斜着眼睛看了眼言陌:“你就是我表嫂啊,我还没吃早饭呢,你去给我煮碗面。”
“张嫂在厨房。”
言陌没有和这个年纪的叛逆少年相处的经验,打算尽量避着。
“我不喜欢吃张嫂做的东西,你去给我煮,我表哥的前女友做的面可好吃了,之前在警局,她……”
“那你打电话让她过来做。”
言陌关上工作间的门,白浩然在外面发脾气,隔着门,不太能听清。
她皱眉,觉得好像惹回来了一个麻烦。
言陌一直工作到很晚。
晚餐是张嫂给她送进来的。
这一晚,陆靖白没有回来。
48小时后。
池静娆被放了出来。
她跟着陈勇从审讯室里出来,两天不见天日,眼前一阵发黑,她扶着门,闭着眼睛缓了缓。
陈勇回头,不耐烦的催促:“你快点。”
池静娆脸色发白,扶着门,笑着问他:“陆支队长呢?我有事要跟他单独说。”
“我警告你,你现在还没洗脱嫌疑,别耍花招。”
“那你再将我关进去啊,给我定个罪,关个十年八年的再放出来,恩?”
陈勇愤愤的抿唇:“……”
律法规定,48小时之后没有证据定罪,就必须放人。
池静娆冷笑着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陆靖白的办公室在那边。
陈勇要阻止,但女人倔的很,他一碰她就叫。
现在是上班时间,她一叫,全部人就都朝他看。
就这么半拖半拉半纵容的到了陆靖白的办公室门口。
池静娆敲门。
“进来。”陆靖白的声音永远是沉稳有力,徐徐图之的。
此时此刻,池静娆依然会为了这道声音心跳加速,悸动不已。
她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顿了几秒才推开进去。
陆靖白正在看文件,淡蓝色的衬衫下摆扎在藏青色的裤子里,身材修长挺拔,下颚的弧度坚硬有力,看到池静娆,他微微蹙了蹙眉,薄唇抿紧。
池静娆:“陆支队长,我有事要单独跟你聊聊。”
陆靖白看着她。
两人之间只隔了不足两米的距离,对方眼里的想法一览无余,他抬手,示意陈勇先出去。
门关上。
男人合上手里的文件,“说吧。”
他脸色依旧平静,仿佛面前站的,是一个和他生活从没有交集的陌生人,他不藐视你,却浑身上下处处透着你不够格让我藐视的气场。
“其实你可以把我送进监狱的,我有贩毒的证据,我给言陌注射了海洛因,以陆家的家世,找个厉害的律师不成问题,十年以上的刑罚我跑不了,如果你再狠一点……”
在监狱弄死她,为言陌报仇。
“但是你不敢,你不敢让人知道言陌吸毒,那样,你支队长的位置就保不住了,还有张局,当时情况那么紧急,言陌必须去戒毒所,是他给你开了后门。”
陆靖白平淡的看着她,没有因为她的话有任何的情绪波动,眸光都没变过一下,“如果你只是要说这些,你可以出去了。”
“我这里有证据。”
“……”
池静娆拿出一个u盘,眼睛黑的发亮,“这里面,有言陌的检查报告,能证明她曾经染上过毒瘾,还有当时帮助言陌戒毒的那个医生的供词,要不要听听?”
“我没兴趣。”他愈发冷淡,连基本的应付都懒得。
“那省厅那些领导呢?他们估计很感兴趣,要不,我放给他们听听?张局还有几年就要退休了吧,以他的功绩,死后盖国旗也是有可能的,你难道想让他在老年身败名裂?”
陆靖白挑起眉,“你的目的呢。”
“跟我在一起。”
陆靖白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他半眯着眼睛,眼底的笑意阴寒的令人骨头发冷,“在一起?”
123
两人彼此注视。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
陆靖白从位置上站起来,黑色的眸子里浮现出戏谑,“怎样算在一起?”
话里给的希望太过明显,以至于池静娆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陆靖白比她高出一个脑袋,她要仰头才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但男人眼底仿佛一片深潭,从眼角眉梢到唇角的弧度都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池静娆是怕的。
除开陆靖白自身强大的气场,也因为他们曾经上下级的关系,即便离开警队这么多年,她对陆靖白的畏惧和崇拜也是一如以往。
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从她用言陌染毒的证据要挟他起,就已经走投无路了。
或许更早。
从她爱上他的那一刻,等待她的,就是万劫不复。
“你和言陌离婚,我保证,这件事会一辈子烂在我心里,不会再提。”
她倾身靠近陆靖白,“张局不是说了吗,你很有前途,假以时日,一定会从常务副局长到副厅,到正厅,一路高升。我还可以给你提供我哥哥的线索,他接替了龙哥的位置……”
“呵,”陆靖白笑了一声,从池静娆手中抽走u盘,“你他妈当我是鸭呢?”
池静娆没去管u盘,这东西,手指一动,能复制黏贴几百份,根本不存在什么毁了就彻底安全的事情。
他的手往后一扬。
u盘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不知道滚到那个旮旯里去了。
陆靖白从裤包里拿出手机,解锁,捞起池静娆的手,‘啪’的一下拍在她的掌心。
力道很重,直接将池静娆不算白嫩的掌心给拍红了。
“省厅各级领导,周边各省支队长副支队长的微信都在,尽管说,你说言陌吸毒不足以引起轰动,说我吸毒,和毒贩勾结,怎么严重怎么来。”
池静娆被他攥着手,手指尖微微发白颤抖,她想缩回来,但陆靖白根本不给她机会。
他的眼底浮现出不加掩饰的冷意。
女人在怕他,缩着身子想往后躲。
害怕是本能,和爱不怎么沾边。
陆靖白松了手,池静娆握着他的手机不敢放,却又不敢握紧,那神情和姿势,更像是握了个炸弹。
男人扣住她的手腕往外拉,手臂和腰腹部的腱子肉绷紧隆起,粗暴的动作里彰显出他爆棚的荷尔蒙,“外面有舞台,你去那里说,要我让办公室主任给你准备稿子吗?”
办公室门猛的拉开。
站在外面的陈勇:“……”
这什么情况?
扫地出门?
“陈勇,去值班室给池小姐拿个喇叭,”陆靖白回头看向脸色惨白的池静娆,“找媒体吗?地方台影响不够大,我给你找个中央台,飞机三小时,稿子准备好,你酝酿酝酿情绪找感觉,差不多。再不行老子给你找个表演系老师一对一培训。”
陆靖白糙惯了,绅士风度基本没有,发起火来不分男女,之前被他骂哭的女实习生也不少。
池静娆:“……”
她和陆靖白接触的时间不算多,一个实习生,一个支队长,中间隔了十七八个鸿沟,即使对方有心带她,也不可能成天到晚的跟她一起。
所以,她这还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陆靖白发火的样子。
“陆队。”
不由自主的,这个已经久远的称呼脱口而出。
陆靖白微微一愣,面上神情缓和了些,他松开池静娆的手:“我不会放弃调查你,如果你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警队的事,趁现在还来得及,回头吧。”
池静娆大概是被他唬傻了,乖乖的出了市局。
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缉毒支队同志们:“……”
岳明率先咽了咽口水,压低声音道:“谁跟我说的头儿有了女人后这火就散了?你们现在谁敢往上撞的?”
知道内情的:“头儿这两天晚上都睡办公室,估计是嫂子跟他吵架了,性生活不和谐,火气没地方撒,正好池静娆撞上去了。”
这两天犯了错没被责罚的:“感谢老天不杀之恩。”
陆靖白:“案子都破了?闲的人滚去扫厕所。”
岳明的目光下移。
也不知道这火什么时候散的了,他们缉毒支队本来就是整个市局里最水深火热的地方,还遇上个性生活不和谐的头儿。
到处充斥着压抑的荷尔蒙味道。
这日子没法过了。
言陌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客厅,总算明白陆靖白的小姨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踏出这道门的。
“汪,汪汪。”
阿泰呲牙咧嘴的追着白浩然满屋子的跑。
原因大概是因为茶杯那条贪吃狗,她是听张嫂说的。
白浩然给茶杯喂食,那只蠢狗埋头猛吃,两耳不闻窗外事,导致的后果就是白浩然这个闲着无聊的二货拿着剪刀将茶杯那一身毛茸茸的毛给剪成了斑秃。
茶杯倒是没什么反应,依旧能吃能睡,心情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大概是太小,还不太能分辨美丑。
阿泰却追着白浩然满客厅的跑。
平日里阿泰虽然不待见茶杯,但也不允许别人欺负它,大概就是应了那句:我的狗只能我自己欺负,别人不能碰,碰了断手。
咬人是项技术活,阿泰练得驾轻就熟,光咬裤子不咬肉,几个回合下来,白浩然的裤子就已经破的惨不忍睹了。
她抬手压住突突直跳的眉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白浩然险险躲闪开了阿泰大张的狗嘴,惨烈的大叫着冲进了她的工作间。
阿泰在门口紧急刹住了脚,只朝着里面狂吠。
白浩然被吓软了腿,它一叫他就跑。
“白……”
言陌刚喊出一个字,里面就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杂响。
家里平时就她和陆靖白两个人住,除了张嫂偶尔给她送饭,其他人都不会进去,所以她也没锁门。
“啊。”
白浩然踩到了滚落在地上的画笔,摔了个四脚朝天。
言陌走过去。
桌上的画笔、清理用的刷子、化学制剂、刀具、喷笔……
落了一地。
瓷器是放在角落的柜子里的,没有被殃及。
这里大部分的东西都是穆东野从国外和首都采购的,松林根本买不到。
她是一个古瓷器修复师,这些东西于她,远远超过了本身的价值和得来不易,更像是她的孩子,有些甚至从她入行起就一直陪着她了。
有过更好的,她却一直舍不得换。
她自己都舍不得换的东西,如今被别人给毁了。
艺术家对自己耐以生存的东西有种扭曲的心理,这种心理,常人难以理解。
白浩然这一下摔得眼冒金星,屁股瓣都疼木了,眼睛发酸,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但他好歹是个男人,总不至于摔一下就哭。
他深吸了几口气,能够出声后,火大的瞪着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言陌吼道,“你还不过来扶我起来,你这什么破玩意儿,都害老子摔跤了。”
他和言陌不熟,又是同辈,火气一上来就很容易忽略她的身份。
粗话都爆出来了。
言陌冷着脸:“滚出去。”
“你以为你什么身份,叫我滚出去?不过是我大姨给表哥找的代理孕母,还真以为睡几晚就睡出感情来了。”
白浩然在家是小霸王,出去是混世魔王,家里除了陆靖白没人管得住他,但陆靖白常年忙碌,也很少能见上面。
最后一句,他是嘟囔出声的。
但也是有意说给言陌听的,所以声音也没压得太低。
“就你这堆破玩意儿,我打赏给网红大胸妹的钱都比这多。”
言陌转身走了。
白浩然讪讪的,他也觉得欺负女人不怎么光彩。
他看着张嫂,有些心虚:“她该不会是躲到二楼哭鼻子了吧?我又不是故意这么说的,谁让她不扶我的。”
在他的认知中,所有女人都爱哭。
张嫂摇头:“太太的性格大概不会。”
“那我表哥对她好吗?”
“好,太太要天上的月亮,先生绝对不会给他摘星星,她要你滚出去……我估计你就只能滚着出去了。”
陆靖白的身份虽然没有公开,但已经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了。
白浩然每年都要来家里住一段时间,张嫂和他也熟。
“不是吧,”他打着哈哈,“我表哥这人就是责任心太泛滥,根本看不出他真不真心,我觉得他之前对他们队里那个小警花也挺真心的……啊……”
白浩然叫了一声,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躲一边指着言陌道:“说话就说话,你这女人怎么还拿刀啊。”
“滚出去。”
刀刃砍进了桌子里,稳稳的陷了进去。
白浩然:“滚滚滚,我马上就滚。”
他不敢走言陌面前过,连滚带爬的翻窗跳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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