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宝贝书屋 > 岺朝史辑佚 > 第二十四回 私情在心有苦难言 国难当头视死如归
 
  无痕被救起已一月有余。
  当初跌下悬崖以为必死无疑,万幸阿信的下属吴将军找到了她。在随军郎中的悉心调理下,她的身子已大好,只是日夜盼着未迟的消息。吴将军往日直接听令于阿信,如今阿信不回,他也没有法子联系未迟,几经犹豫后,决定率幸存的军队向北挺进与未迟汇合。
  无痕常常坐在行进的马车前头看着道边的景色迅速向后退,脑中关于坠崖的伤痛始终无法抚平。她恨那样的感觉,如果可以由她自己选择,绝不要那样离开。
  日夜更迭得很快,她数不清这是第几回看见红日从天的那一端升起。她的脸庞被赤红的阳光笼罩,缓缓闭上眼,她相信在未来的某次再睁眼的时候,心心念念的人儿就会出现在眼前……
  明华城外,帅帐。
  少英扶额侧身坐在帅椅上,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没人敢惊动她。
  未迟的黑鬃马回来了,伤痕累累,未到帐前就倒下了,她赶到时它已断了呼吸。而那以后她再不开口说一句话,也不喝一口水,虽然大家都很担心她,却也无能为力。直到此刻,她才完全确定自己爱上了那个不可能的人。
  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少英猛得起身未及站稳就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到了帐前一军女子掀帘而入,与她撞了个满怀。那女子显出胆怯,目光躲闪着不敢看她,少英却灼灼地望过去,见她如此不禁恼了,经旁人拉劝才安静下来。另一军女子撩起帐子走到那女子身边,捏了捏她的手以目鼓励,她才深吸口气上前一步,怯怯地向少英汇报了前方传来的消息——谢将军和长公主已顺利救回。
  少英闻言眼底闪出亮光,挣开身旁女子的手便要去看他们,得知了两人都在医帐里,未迟并无大碍,锦湲的模样不太乐观。一阵天旋地转。军女子赶忙扶着她躺下,正要传军医,却被她抬手制止了。嘴角无力扯了扯,她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待到耳边再无喧嚣只余下大漠的风声时才悄然落下泪来。那其中几分悲哀,几分欣喜。欣喜更甚于悲哀。
  她该以何种身份面对他?这本是一个不需烦恼的问题,可少英就是不安,哪怕这样的感情只在于她一个人。心底爱意翻腾,她渐渐惨白了脸色,在帅椅旁蹲下身子,漂亮的手因过度用力指节处已显出了青白色,下唇也被贝齿咬出了深深的血痕,但她觉察不到痛,用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胸前的甲衣,哭得泣不成声。诡秘的安静里痛苦被无限放大,叱咤沙场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明了,原来肉体成灰的痛不过如此,真正灵魂的创伤才会痛彻心扉……
  大漠的夜显得分外磅礴,天地瞬息漆黑瞬息明亮,所有变化皆在一瞬之间。原坡上的风较之别处格外大些,未迟独自站着,任凭它吹开披风直吹得身心俱冷肝肠寸断。
  少英挽着衣裳静静站在远处。她不敢靠近。
  冷静下来后她曾打探过如玉的下落,得知她带出去的那支队伍已寻不见踪迹,发生了什么其实已无异议。未迟不愿揭开伤口,她也不想撒盐。不知道怎样的安慰才不算隔靴搔痒。
  她一直知道他的心底有一道伤口久久不愈,对长姐的负疚也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即使一切都不是他的错。将手搭上他肩头的时候少英的心猛一怔,才发觉自己心中如山般的男人竟在颤抖!
  她很心疼,刚想握住他的手他却猛得回过身来。他眼底的戾气很重,整个人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少英当场惊恐失措地连连后退,不慎踏进沙坑狠狠跌在了地上。未迟清醒过来,面露愧疚地想上前扶起她,她却挣扎着往后退去,他见状苦涩一笑,顿住脚步静静瞧着她。少英赶忙起身站定,目光落在足尖上不敢看他,不知所措。未迟垂下眉眼轻声为方才的失礼向她道歉,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两人默然对立许久,忽而听得她叹气似的丢下一句“抱歉”就跑开了。
  未迟低下头自嘲一笑,转过身又将目光投到了遥远的天边。
  医帐里,少英正在喂锦湲喝药。
  她的脸色依旧不好看,所幸气息还稳定。随军的郎中比不得明煖,锦湲又近分娩亦不敢下太重的药,未迟担心夏军偷袭,已传下命令及早启程回京。
  一个哨兵走进来附在少英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锦湲听不清,便侧过头来好奇地瞧着她们。哨兵离去后,少英将药交给了立侍一旁的婢子,没有告诉锦湲究竟出了何事,只说未迟要她去商议拔营的事就走了。锦湲闻言嘴角扯出一抹笑意,疲惫地扶了扶额,明知是搪塞却也不愿徒生枝节。
  揭开帐帘发现外面又起了大风,少英四下找寻不见未迟的踪影。拦住士兵探问,才知道他已披甲登上了临建的城墙。
  这里的风更加放肆,未迟向下望见了黑压压一片的夏军。
  “准备迎战。”
  他的声音雄浑一如往昔,平静中更多了几分坚定。誓死不归。军令层层传达下去,他毫无波澜的眼眸最后扫视了一圈城下的军队,却在转身时看见了身后静静站着的少英。她脸上的笑安然而绚烂,目光始终注视着他。
  缓缓撑起双手,朱雀军的女子替她穿上了战甲。
  “你原没有必要参战的,长公主尚需照顾,你……”
  少英不愿听他说下去,抬手将指尖抵在了自己的唇上。未迟看见了她眼底娇俏而悲哀的光芒。缓缓转身,她拿过军女子手里的长剑,侧过半边脸来平静地对他说道:“长姐更希望陪在身边的,是你。”
  也不知是否因为大漠的风太过狂野撞得耳膜生疼,还是她干净澄澈的声音被裹挟着也失了柔情变得锋利了,未迟看着她步步走下城墙却不能动弹,眼底渐渐浮起张皇。她浅浅的笑颜为城墙阻挡消失不见,他像被抽去了全身力气般靠着墙面缓缓滑坐到地上,垂着头再说不出一句话。
  他何尝不明白?只是不愿面对。
  墙头的军旗凭风才得以猎猎作响,像极了那份难言的爱情……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