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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书屋 > 罗望舒周焰 > 44 他万里无一
 
跑马场下午的光最浓,两点的时候,罗望舒绕着马场又走了两圈,从马包里掏出精致的餐布,还有佣人提前准备好的食物饮料,跟周焰在草坪上野餐。

他以前没这种情调,除了在父亲和大哥面前,外人面前从来很小心翼翼,不能放低姿态,又不能让人觉得他端太高。现在一下有了可以撒野的对象,罗望舒什么仪态规矩也不要了,吃饱就翻着肚皮躺倒周焰腿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他睡着时周焰就一直望着他,驱赶偶尔飞来的蚊虫。

周焰知道罗望舒今天是敞开了话题,说了许多关于叶芸的事情,就像打开了一个一直以来封存得小心翼翼的盒子。

一阵风吹过,周焰低头嗅了嗅他的头发,轻声说:“你妈妈是个了不起的人,你也一样。”

或许是倾诉过后,罗望舒太过放松,这一觉睡到天色将晚。路边的马儿开始低头嚼树叶时,罗望舒迷茫从周焰怀里爬出来。他也不分东南西北,只知道往马上爬。他睡得浑身酥软,没什么力气,被托着屁股登上马。

远处天边开始有黄昏,照亮翠绿色的草场。周焰牵着马徒步往回走,马背上托着他的小王子,渐弱的光里,他背影轮廓温柔了不少。罗望舒觉得自己好像骑在云朵上。

吃过晚饭,两人在吹得到海风的街口散步。夏日已经快到尾巴,夜里的风带些凉意。

走到某个街口时,罗望舒指着一栋公寓:“我们认识的地方。”

就是那天他喝高了给梁夕云充大,把周焰请到了公寓里,两人才正式相识。现在想想,好像变得有点遥远,又有点值得回味。

“上去看看?”周焰低声问。

两人便心血来潮上了楼,从玄关起就又闹又笑,罗望舒拉着周焰坐到沙发上,背对他取出虹吸壶,把那天的场景重现。

他装作不在意煮咖啡的样子,轻咳了两声,轻佻地说:“周先生,随便坐。”

还没来及回头,周焰一下从后面抱过来,吻他的脖子,边问:“做什么?”

罗望舒演不下去,转过身笑着推他,被周焰抱坐到桌子上。

“你再给我煮一杯咖啡,还要和那天同样的味道。”

于是夜色里,暖黄的灯光下渐渐飘起咖啡的香气。取豆子的时候罗望舒故意不说,直到看周焰准确无误取出埃塞俄比亚的豆子,他从厨房桌台上跳下来,抱住周焰的腰,还轻轻地跳了两下:“你记得这么准确,是不是那天就很注意我?”

“罗先生,您得意忘形了。”周焰还用初识的称呼,话里却都是笑。

当天的场景历历在目,周焰点灯烧水称豆子,而如今罗望舒如愿以偿地抚摸他紧收的腰线,笔挺的脊背。

周焰踩着他的牛皮拖鞋,罗望舒则蹬掉鞋,光脚踩在瓷砖上。

只见那双细白的脚偶尔踮起,偶尔蹭一下地面,一会儿绕到牛皮拖鞋左边,一会儿到右边,最后还捣乱地踩了踩那双牛皮拖鞋,结果被再次抱坐到厨台上,两只脚还要在半空勾到一起。

周焰简直被他闹得没了脾气,把咖啡放在他面前,撑着台子问:“今天怎么这么多动?”

“你煮了好久。”

“煮咖啡要耐心。”周焰说。

他的咖啡依旧煮得醇浓,口齿留香,回味无穷。罗望舒捧着杯子呷了几口,见周焰撑在台子上看他,乌黑的眼睛里像有漩涡,顿时被吸进去了。

周焰见他两脚勾着,模样十分嗜足,就问他怎么样。

“如你本人。”罗望舒回答。

周焰目光一暗:“我尝尝。”

罗望舒与他十足心有灵犀,凑过去与他唇齿相依,接了个香醇无比的,咖啡味的吻。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味道,不一样的关系,这就产生了微妙的火花。罗望舒勾着周焰脖子,被周焰轻而易举抱到了沙发上。

两人一通闹腾,从浴室出来时已经十点多钟。

罗望舒浑身热腾腾、懒洋洋地盘腿坐在沙发上,频道上在放一个不知名的动画片,他也看得津津有味。过一会周焰来了,罗望舒就很自然地靠过去。

周焰用手指卷着他微湿的发,忽然说:“你大哥联系了我。”

“嗯?”这下罗望舒回过神来。

“你发情期刚过去时,你大哥和你父亲都不在潘多拉港……是我该登门正式拜谒他们。”

罗望舒见他说得正式,有点好笑,故意吓唬他:“他们好凶的,你要做好准备。”

周焰也故意说:“没关系,我也好凶。”

罗望舒领会得,脸上有点烧,顿时转过身不理会人了。

最近的政治风向不太好,潘多拉港从上到下都很乱。虽说炮火没有打到母星来,但也人人居安思危。同时,联合政府的两派立场愈来愈分明,罗奠山力保‘上帝之眼’,以他为表达的左派,以及厉瞻江一干人的右派,已经有了点水火不容的意思。

都说,罗大和罗二的政治立场也连带变得很微妙,下头人纷纷站队,其中也不乏那么一些怕殃及池鱼的人。

罗奠山有许多事要忙,饶是如此,回到潘多拉港,接到罗望舒电话时,毫不犹豫约了和周焰的见面时间。

度过了发情期,这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见家长。来到罗家的那一天,周焰穿得比第一天来罗家时还正式,还繁缛,礼物也挑得很考究。

见周焰宛如一个维多利亚时代的绅士,罗望舒顿时有点不习惯又不好意思:“会不会太庄重了?”

“我去见你父亲和大哥,当然庄重点好。”

罗望舒坐在沙发上打量他,把一颗苹果咬得清脆响:“要是他们不答应呢?你会轻佻地带我私奔吗?”

“是你带我私奔。”周焰单指勾下领带,从沙发背后走过,揉一把他的头发,“这条颜色不行,我再试试。”

“你已经换了五条了——”

晚上六点钟,罗家两个Alpha准时坐在了餐桌上,罗望舒姗姗来迟,在周焰身边款款入座。

他眼睛一挑,在三人脸上略过,笑着敲了下盘子:“开会啦?”

本来气氛是有点紧张,他一来就缓和很多。佣人依次上菜上酒,罗靳星见状先开口问话,罗奠山也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周焰身上。这种感觉很微妙。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当然很高兴罗望舒终于愿意和谁稳定地谈感情,并且能相伴度过发情期。但也有诸多不满,譬如周焰是个Beta,他也并没有显赫的世家背景。加上Alpha们天生的领地和家族意识,导致他们看周焰的目光多少带点敌意。

这感觉就像家里日夜呵护、悉心浇灌的玫瑰花,忽然自己拔了刺,跳到对方手里,还红得如火如荼。

前菜还没上完,罗老爷和罗大就已经跟周焰聊了几个来回,不动声色地抛出几个问题,几乎拿出军政场上打机锋的本领。周焰的每个回答不卑不亢,大方精到,但罗望舒仄起耳朵听了几句,都觉得累得慌。

罗靳星问到周焰父母的时候,罗望舒终于抛下叉子:“信息素都出来了!你们审犯人呢?”

罗老爷和罗大都拿起刀叉开始切牛排。

周焰微微侧头,手在桌下握住他,示意他别胡闹。罗望舒目光在罗奠山和罗靳星脸上走一来回。

“大哥,江哥来家里时,我怎么招待的呀?”罗望舒又转头问罗奠山,“爸,是你说有喜欢的人趁早带回来看看,要食言啦?”

罗家两个Alpha顿时被杀得片甲不留,还不愿在未来女婿面前失去威风,假模假样地斥责罗望舒两句,不动声色地转移到下一个话题。

周焰目光含笑地看他一眼,起身恭恭敬敬向罗奠山和罗靳星敬酒。

到后半程,餐桌上的氛围渐渐好起来,酒也喝过一轮,谈话内容几乎必然地偏到一些男人的话题上。商业,政治,军事,什么都聊。罗奠山和罗靳星醉翁之意不在酒,时不时说两句就要周焰发表看法,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周焰虽在研究院做事,但也是为联合政府工作,除了偶尔的异见,不论内容的深度或广度,周焰都不显捉襟见肘。

罗奠山倒还表现得不显山露水,罗靳星则越聊对他越刮目相看,最后反而真的被周焰引到一个政论里,一时半会出不来。

罗望舒旁观,开始还插几句话,到后来就光剩听周焰说,越听他说越上瘾。

不知不觉过去几小时,四人喝光了三瓶红酒,罗奠山拍了拍手,终于谈起他最关心的事。

“周先生,你也知道Omega的发情状况,通常来说Alpha亲自上门是求偶行为。如果顺利,之后会共同度过发情期,结婚,标记,孕育……但你是个Beta,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周焰闻言起身,再次分别向罗奠山与罗靳星敬酒:“罗先生,我曾经也非常抗拒……您听我说完。我的父亲,母亲,曾经的恋人,都因为信息素而选择了放弃自己的伴侣。我自问并不是特殊的Beta,既无法用信息素与谁建立稳定的关系,也无法通过标记来表达我的决心。”

他说道这里停顿一下,微微转头看向罗望舒:“所以我之前一直不能接受Omega,因为如果非要有一方被抛下,那通常是Beta。我一度无法信任任何Omega,因为我和你们一样,深谙信息素是难以违抗的自然法则。”

见罗望舒急着开口,周焰极轻极缓地摇摇头,他的眸子在灯光下黑亮。

“但是,如果有一个人,他熬过多年发情期、多次信息素支配,穿过什么荆棘都不怕,他来到你面前说爱——让人如何不震动?”周焰轻声说,“他还要说,我们的染色体和信息素,是全人类的枷锁,但这不意味着我们要认命,要低头——又让人如何不心折?”

“罗先生,我不知道您想从一个Beta这儿听到什么,我只能告诉您,我的爱人万里无一。即使我没有契合的信息素,也不能标记他,但只要他不认命,我就……绝不认命。”

周焰说最后一句话时,他只看着罗望舒,空气像被一种热腾腾的物质满盈,发光发亮,随每一次呼吸冲进肺部,涌进心房。罗望舒瞬目光湿润,又有点不好意思似的,亮晶晶地躲开这种对视。

再看罗奠山与罗靳星,目光也十分震动,看向周焰时,不禁多带一分深意。

“你这番话,在我这顶用。”片刻,罗奠山掷地有声地先开了口,“你送来那些东西,我就都先收下了。”

罗靳星也起身拍拍周焰的肩膀:“刚才没聊完那个,我挺感兴趣,下次你多留会儿。”

罗望舒再也忍不住,转头抱住罗奠山的肩膀,平静了几秒钟。

“爸爸,你一点也不介意吗?”

“记不记得你说,你的爱人要有万里挑一的风度,清醒又温柔,睿智又正直,是全天下最好的人?”罗奠山轻轻拍着他的背,凑到他耳边,“爸爸已经看到了。”

罗望舒完全感觉自己是初恋,还是二十多岁的初恋,隐忍,克制,时而莽撞时而自持,万千滋味百转千回。

因为时局紧张,罗靳星和罗望舒的婚姻问题也收到不少关注,现在并不是最合适的公开时间,何况周焰还没回研究院。罗望舒身上那点甜气无处宣泄,他的好友程响便很快遭了秧。

刚度过发情期那几天,罗望舒完全屏蔽左右,世界上只有两种区分——周焰,和其他人。

就连罗老爷和罗大都难逃此分类。

渐渐缓过劲儿来,罗望舒发现完全忘记跟程响分享这桩事。他发情过后那几天,不少人发简讯来问,这其中也包括程响,只是罗望舒一视同仁没回复。

罗望舒找上程响时他毫不例外:“我他妈就知道!就知道是周焰!”

罗望舒纳闷他怎么知道。

“咱们俩几年兄弟,我感觉不出来你状态变了?而且我当时不发你简讯吗?你也没有回,我当你默认咯。”

罗望舒翻出终端的简讯一看,果然在对他发情期的各种委婉询问中,只有程响发了一条:你跟周焰成了?

罗望舒盯着终端看了几秒钟,忽然觉得这几个字冒着甜气。程响见证罗望舒的表情变化,宛如见鬼。

这下再没了顾忌。那些塞不下的秘密,暂时无法宣泄的心痒,罗望舒一股脑扔给了程响。

程响当场要跪:“别说了,你天生就该谈恋爱!他妈给我一条活路吧!”

罗望舒心满意足,给了他一条活路,开始在天台喝酒,吹晚风,快活得比月亮还迷人。

跟程响有点时间没见面,两人一下聊了挺多,等天边最后一点光也快消失时,罗望舒起身准备走。

程响终端还开着,忽然空中的浮屏上跳出一条高亮度消息。程响捏着酒杯划开屏幕,扫了几眼瞬间就清醒了,一目十行地看到底,立刻把附件照片全加载出来。

他手速快到不可思议,瞬间就给罗望舒抄送了一份:“你等等?看看这个!”

罗望舒都拉开门准备下楼了,终端光屏忽然弹送出来,挡住他的去路。一眼扫去,‘上帝之眼’四个字格外醒目。

“这是出事以来,‘上帝之眼’第一次高调发表立场,两分钟内被所有终端媒体高亮……这把玩儿的什么?我怎么没看明白?”程响说。

罗望舒没来及看内容,他的目光定格在第一章照片中熟悉的脸上,那是冰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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