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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书屋 > 洋葱素雪 > 悲哀沼泽(一)
 
此时此刻,我的心里又多了一个让我恨的人,以前在我每次想起这个人的时候,除了关于他的记忆所有的情感早就不复存在了,而现在,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恨,这个人就是洋葱。

那晚我没有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他给我的那封信,我抱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打开了信,我也发誓若不是我当时实在难以入眠,我根本不会打开看,我将信打开的瞬间我都觉得我看到第一行也许就会直接将它撕掉,然而事实上我将信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每一次读完我都会忍不住将纸捏碎在手里,然后为了确定一下刚才看到的是不是真的我会将纸团打开再读,直到我读懂了他写得每一句话。

信里他一直在向我忏悔,然而他忏悔的并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对我的抛弃,而是在向我忏悔之前他犯得另一个错误。

我本以为和戏剧团相遇是一次浪漫的邂逅,没想到真相却是这些其实早被人安排过的。

在我加入戏剧团之前,洋葱就通过给杜朗表演节目跟他结识,那个时候杜朗说可以提供给洋葱一份工作,至于工作就是后来我所从事的心灵骗术师这个工作,当时的洋葱并没有答应杜朗,杜朗又找了戏剧团里的其他人,包括花兮,馒头,麦子,然而都被他们一一拒绝了,杜朗执意要从他们团里挑选一个人,至于为什么恐怕也是因为他们是天生的演技派,况且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他们一定很需要金钱,所以杜朗觉得他们的确是最佳人选。

但事后洋葱开始背着戏剧团和杜朗谈判,洋葱答应杜朗会为他寻找一个更加合适的人,这样洋葱既保证自己能够呆在戏剧团,又能挣到杜朗的一笔好处费,就这样当时的我成了最佳人选,所以从我进戏剧团开始就是洋葱的一个计划。

而当时他们之所以离开我,是因为洋葱跟他们说去杜朗那里工作是我自己的选择,他们慷慨的把这个工作让给了我,实际上是洋葱和杜朗的安排。

洋葱在信中说之所以对我冷谈,也是怕跟我产生太多的情感交集,他必须让自己狠下心来,把我顺利交到杜朗手里,于是他跟戏剧团的人说了谎,并且跟我分了手,就这样,洋葱通过一种特殊的方式获得了一笔意外之财。

接下去的事情让洋葱没有预料到,他也没有想过我还会回来找他,更没有想到事后我们又会产生那么多的交集。

信中,他只是道出了我不知道的事实,甚至用了额外一张纸写了整页的对不起,我看完之后,将信撕得碎碎的,来到了楼顶,在夜色里看着这些碎片在半空中毫无规则的往下落着。

我站在楼顶,任凭夜晚的凉风吹着我的身体,我完全没有注意此刻的我穿得是睡衣,身体的颜色都能透过衣服看得一清二楚。

除了我这赤裸的身体如此真实,我的过去,包括我未来的一生都是如此扑朔迷离,那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我向楼顶向下张望,看不到任何人,我想到了阿君带我来到楼顶观看夜景的那个傍晚,没有什么事情是比在这个高度观看风景还要让人觉得震撼的事情。

我也从网上看过,很多人说这个位置,是很多人自杀的时候选择得最佳的高度,没有落地时更加痛苦的挣扎,也没有落地前长时间的恐惧,只需克服跳前的那一瞬间的心理防线,就只需等待死亡,只是死时的样子有些惨烈而已。

我想,当时的叶可恐怕也和我现在的状态一样吧,此时的我除了感叹自己死亡的方式并无新意之外,没有其他的遗憾。

然而,假设此刻的我知道了一切,恐怕不会像现在一样觉得走投无路,只不过是我为了满足自己过分的自尊心,不愿意主动跟他们说明真相,更不愿意拉下脸,在死之前,我们都会觉得这个世界冷漠了我们自己,其实呢?我并不知道真相,杜朗和阿君都以为此刻的我的我根本就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假设我能多忍一夜,第二天我就会消除所有的怀疑,但假设我真的忍了一夜,也许当阿君和杜朗一同出现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还是会怀疑他们到底对我有什么目的。

当时的我不理解生活如此美好的叶可为什么要自杀呢?如今轮到我的时候,我依旧找不到理由。

只是觉得孤独,无助,被人欺骗了而已,而事实上呢,我们自以为自己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其实往往有很多退路,只不过是我们没有站在一个很好的高度观察自己的生活罢了。

正当我站在楼顶思绪万千的时候,楼顶跑来了一个人,是一个男人,他离我不到一米的时候,我才看清楚那个人是我之前的一个同事,我不知道她这么晚了来这里干什么,他走进了我,有些惊讶,他问,你不是失踪了吗?警察找你都快找疯了,你为什么出现在了这里。

我说,我也不知道。心情不好就上来看一看。

他说,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我低着头说,没事,都是一些生活上的小事,很快就没事了。

他又问,那你需要我帮忙吗?

我摇了摇头。

他哦了一声,我突然发现我们似乎没有什么话可说,气氛显得有些尴尬,他挠了挠头,想要回去,我突然说,这么晚了,你又为什么来到了这里?

他说,我也是心情不好。

我问,你怎么了?需要我的帮忙吗?

我们的谈话依旧只限于此,我有些后悔刚才主动把他叫住。

他继续说,跟你说了可能你也帮不到我。

我说,那你不妨说说看。

他说,我的父母去世了。

听完这句话,我只是哦了一声,假设他突然失声痛哭,我可能会说句安慰他的话,除了能消除此刻的尴尬,也能让我的心情得到缓解。

他说,放心我没有事情,说说你吧,我记得以前我好像在一个地方见过你。

说着,他想了一会儿,又说,好像是在一个酒吧里。

我心里一怔,说,你难道没有看到别的吗?

他说,当然看到了别的,难道你还会因为那些事情而自责吗?我听很多人都在议论你,都在说你过去的事情,但是没有关系,很多事情挺挺就过去了。

没想到我为自己虚构的过去已经被那么多人相信了,我此时此刻都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的自己。

当时我附和说,是啊,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他又说,可是警察一直在找你,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找你吗?还有你要怎么度过他们那一关。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当时,我也是刚刚知道别人正在寻找我的消息,他跟我说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对于那些话,我也是似懂非懂,我们继续说了好久,当时可能天色太晚,我们交谈的时候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脸,自然也无法分辨他脸上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样的,是一脸淡定还是一脸邪恶我无法得知,更重要的是我以为他只是单纯的跟我谈谈心,我在那个时候完全没有任何防备心里。

我也忘记了我们聊到了哪里,聊到了什么时候,只知道我们打算离开的时候,他故意放慢了脚步,然后趁着我不注意,用手后面捂住了我的嘴,我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却根本没有人能够听到,反抗之中,我感觉头部一阵眩晕,失去了知觉,对于所有人来说,那是人们面临危险时才会有的情景,然而我觉得这是一种十分美妙的感觉,如果我再也醒不过来,那这无非是一种比从楼上跳下去要舒服的死亡方式。

我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更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事情,更不知道得知我面临危险时的那些表面上关心我的杜朗和阿君到底会怎么做。

我希望他们第二天醒来,发现这一切,能够放下手中的工作,即便自己在开会也会放下手里的一切,哪怕在会见顾客,也会停止手中巨额的交易,然后拼尽全力找到我,我更希望那些什么都不能做的人,比如我之前的朋友,至少会先是一愣,然后大声哭喊,心中大喊着这不是真的,然而,我看不到他们的行动,看不透他们的心里,我甚至连自己都看不到。

然而我不想便宜那些恨我的人。

我脑海里所能记起的最一个画面是,我被那个人劫持的时候,黑暗的夜里在某一个角落站着另一个人的影子,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前来接应他的人,也不知道他是来救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只是路过而已,我就是盯着那个人的轮廓,慢慢失去的知觉。

说实话,我并不奢望那个人救我,相反,我希望他没看到这些。

我不想知道发生的一切,也没有必要知道这一切。我将自己的生命完全交给了该死的命运,我不祈求自己还能活下去,只祈求我醒来的时候,我的世界不再那么令人绝望,哪怕那个世界叫做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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