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被我问得不吭声，我却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难怪我爹从小就不喜欢我，动不动就用皮带抽我，还骂我小贱种。我以前都以为是我爹重男轻女的关系，今天看来，倒不是这样简单。
“娘，你有什么瞒着我？我爹到底是谁？”生平第一次，我歇斯底里的朝我娘吼道。
我的脑子瞬间凌乱着，无法想象着以前的那些事情。
可我娘却默不作声，像是以前的那些事情很难开口。
可我却不肯放过她，摇晃着她的身体质问她：“告诉我，我爹究竟是谁?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我活了十三年，憋屈了十三年，总觉得那是因为我的出生不好。天生就是个不带把的，才让爹不欢喜，却原来事情的真相超乎我的想象。
我娘看见我着急上火的样子，也有些急了，本来不想说，被我逼得终于开了口：“你不是你爹的孩子，你是别人的种。”
我像是遭受晴天霹雳，身体像被抽空了一般，只感觉到全身冰冷。
我娘一捋头发，坐在房间里的板凳上，既然已经开了头，索性把来龙去脉全部告诉我。
“我跟你亲爹是小学同学，从小我们就相好。用句文绉绉的词，‘青梅竹马’，就像是形容我们俩的。我没念完初中就缀学了，他却一直在县城念书，直到十七岁考上大学。”
“我以为我跟他这辈子不可能再见面，和他是两个世界里的人。等到我过了十八岁，家里给我张罗婚事，我就认识了你爹。订下了亲事，说好了等我过了二十就结婚。”
“可一转眼我就到了二十岁，还有几个月就要办喜事了，没想到又遇上你回家探亲的亲爹。戏文里有句词叫‘旧情复燃’，我跟你亲爹就突然好上了，然后怀上你。”
“可是，这事我跟谁都没有说，直到结婚后发现自己有三个月的身孕。你姥姥叫我把你打掉，可是我不肯，不光是因为害怕打胎。人这辈子，总有几件执迷不悔的事情，这就算是一件！”
我听完我妈的故事，忽然明白为什么姥姥老是抱着我哭；我爹对我莫名的仇恨；还有我娘看着我时复杂的眼神。
我看着我娘，又问她一句：“那我亲爹是谁？”
我娘有些紧张了，“怎么，你还要找他？”
“他当了十几年的干爹，我却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带着怨恨的口吻说。
我娘却面露难色，“这事不怪你亲爹，其实当初你刚生下来的时候，他来看过你。可是，可是他当时的条件也不是很好，不可能接你走。后来，他也结婚了，有他自己的生活，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我胸口觉得一阵的闷得慌，低声问我娘：“我亲爹是谁？”
我娘迟疑片刻，最终对我说：“他是一名老师，在县城的中学教书。”
我不禁冷笑，我只念了初一就辍学了，却有个当中学老师的亲爹。
那天晚上，我一晚上没睡，把自己的身世又来来回回想了一遍，忽然觉得没有以前那样怨恨了。
以前，我一直怪我爹，不疼我不爱我，怪我自己是女孩，却原来没想到，哪怕我是个男孩，恐怕我爹都会很讨厌我，因为我不是他的种。
想来想去，我还是要去见我的亲爹一面。哪怕他不想认我，我也要问问他，当初为什么要让我娘怀上我？他不是一名人民教师吗，咋不干人事呢？
当我第二天告诉我娘，我要去找我亲爹时，我娘极力反对。
“我说你这娃儿疯了，都十几年前的事了，你还找他干啥？人家有人家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你跑去干啥？现在这里才是你的家，只要有我在，不缺口你吃的！”我娘气乎乎的说，我不明白我只是想见见自己的亲生父亲，她为啥生这样大的气。
跟我娘比起来，我的养父就平静多了，似乎很乐意见到我回我亲爹身边。不过也是，谁愿意给别人养闺女养这么多年。
我娘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答应让我去找我亲爹。
我揣了两个馍在身上，拿点儿零钱买张车票就上路。
其实县城离我家村子里也不算远，坐车一个小时都不到。可等我到了县城的中学门口，我却犹豫了。
虽说他是我亲爹，可我们这么多年没有见面，感觉跟陌生人没有什么两样。见着他说些什么呢？他会不会一见到我，扭头就走？
我心里面忐忑不安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去学校里找他。
躲在学校门口的一条巷子里，手里面握着我娘给我的一张几十年前的学生照，我就静静的等着。
在贼窝那阵子，我没学会别的，就学到了“眼疾手快”四个字。我眼睛毒着呢，有我娘跟他在学生时期的学生照，我相信他就是再变样，我也能认出他。
不管怎么样，我就想见他一眼，问问他心里究竟是咋想的，究竟有没有我这女儿？
我堵在学校门口，一直等到学生们放学。一大群的少男少女从学校里面走出来，其实我挺羡慕他们的，可以走进明亮的课堂，拥有干净的课本，还有惬意的学习生活。而我，只能在无止尽的农活里消磨着我的时光。
忽然，有三个人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
那是一个三口之家，烫着一头波浪卷发的中年妇女走在最左边，右边站着个戴着边框眼镜的中年男子，他们都笑容满面的牵着个个头跟我一般高的女孩。那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皮肤很白，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
无论谁看到这幅画面，都会有一种感觉，多么幸福的三口之家！
可是，我的视线却全部聚在那个戴边框眼镜的中年男子身上。即便跟照片里相比，背有些驼，头发上有少许的白发，但我还是一眼认出来，那个男人就是我娘给我的照片上的男人，也就是我爸。
跟他一块走的，一大一小两个女的，肯定是他的妻子和女儿。
本来我还想趁着中午放学，找我亲爹谈一谈的，可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我觉得自己的出现又是多余。
眼见着他们三个从我面前走过，我把带来的照片往地上一扔，逃跑似的往另一个方向一路奔跑。
我跑过熙熙攘攘的马路，跑过车辆穿梭的街道，跑到人烟稀少的小巷，任由风儿吹过我的耳畔，心里面觉得空荡荡的。
我很想找个地方大喊，把我心里面这么多年的委屈全喊出来。为什么老天爷这样不公平，同样是那个人的女儿，那个漂亮的女孩可以跟亲爸亲妈住在一块，我却要天天被养父痛揍？
还被坏舅妈卖到按摩院里，差点当妓女，还稀里糊涂的当了几个月的小偷。我真的想问问老天爷，我上一辈子是不是个大恶人，为什么这一世倒霉的事情都要给我碰上？
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连饭也不想吃，带来的两块馍也被我压在怀里挤变了形。
时间一晃就到了下午，也到了我该做决定的时候。是继续呆在县城学校里等我亲爸，还是直接回家，我犹豫起来。
说真心话，看到他们一家三口的时候，我真的不想留下来，看见那画面，怎么看都觉得像是有人在我心口割了一刀。可是要我就这样回去，我又不甘心。
好歹我也来了一趟，人也找到了，不去问一个究竟，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我亲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既然不跟我妈结婚，当初为什么又要让我妈怀上我？他到底有没有关心过我？哪怕他是个人渣，我也要死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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