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出乎了行程安排的对话，完全出自于宁千川一时之间心血来潮的对话。
一句话出口，毫无心理防备的瑞娜整个人僵硬在了原地。
如同宁千川心中所想。
如果要撕碎瑞娜又新建立起来的面具，那可能她的亲人是最适合的人选。
从今天芬多疯狂的程度来看，这对兄妹倆在误会产生之前，关系应该是相当不错的，芬多应该知道瑞娜的本性，而芬多，应该也是瑞娜心中最后的一道伤口。
“他……”
“知道你失踪了之后，你哥哥几乎跟疯了一样，到处找你，甚至今天上午直接找到了我家。”
宁千川冷静的说着，脸上没有笑容，无比的认真和严肃。
“你们的家务事本来我不想管的，但其中的隐情太乱……身为一个同样是当哥哥的，我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管。”
“芬多哥哥……他……到处找我了么……”
一层灰暗迅速蔓延在了瑞娜的脸上，勉强伪装出来的豪爽顷刻之间化作了僵硬的枯壳。
“大概吧，今天上午闯到我们的据点，抓着我的脖领子逼问我你在哪儿，那个眼神……应该是一整宿都没有睡觉吧？”
稍作夸张。
“你可以选择不去见他，不过我不确定你哥哥在精神不稳的状况下能够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他现在……很容易得罪人的。”
稍微煽动。
“当然了，这一切与你我的利益无关，现在的你身份是保密的，跟你哥哥见一面非但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暴露你的行踪，甚至一旦来看你，你哥哥就蒙上了可能会跟格雷穆利产生关联的嫌疑，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阐明利弊。
“这一切都看你怎么选择了。”
最后，让对方做出抉择。
宁千川非常熟练地完成了一套流程，一连串的话说完了，整个空间都跟着安静下来。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在注视着瑞娜，等着她的回答。
瑞娜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样的站在原地，木然的看看左右，脸上突然挂起了笑容。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啊？那个……几位？”
“……”
没人给出解释，因为瑞娜的笑容……
勉强的有点可怕。
瑞娜笑着看着身体周围的人，攥紧的拳头微微抖动，她希望能够找到一个把话题岔开的人，一个能让她暂时逃避这个选择题的人。
可惜……
没有。
瑞娜勉强的笑着，转身，求助的眼神看过了一个又一个人，最后转回到宁千川身上的瞬间停滞了一下，马上又低了下去。
“他……那个……我……哈哈……哈哈……”
笑声诡异而扭曲，并且愈发的微弱颤抖。
“我……是格雷穆利的新成员，如果跟哥哥见面，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的吧……”
“那是借口。”
宁千川断言出声。
“这帮无法无天的家伙根本不会在乎这种程度的小事，比起这个，我相信他们更关心的还是你这个新成员自己的问题……不用顾忌他们。”
“在说什么啊你，你明明就不是我们格雷穆利的，哈哈……哈哈……”
手掌死死地攥紧格雷穆利的金属铭牌，瑞娜的表情隐匿在了刘海之后。
“我说……”
金发的精灵弓箭手走到宁千川身边，有些为难的跟宁千川小声说道：“我看就这么算了吧……她……也挺不容易的……”
“你觉得她之前那个莫名其妙开朗的态度，那个样子就很好了？”
一句话，邬巴便不在吱声。
其实在场的很多人都能从瑞娜莫名其妙的开朗态度之中感受到一丝的违和感，他们在策划那场袭击之前都或多或少的对奥金家族进行过情报调查，以各种各样的伪装身份接触，侧面了解过这位大小姐。
她这样的态度……
“抱歉，格雷穆利的各位，身为被你们背叛了的雇主，我现在决定在你们的地盘上任性一次，我需要听到你们这位新成员的答复，以此来决定我之后该如何跟她的哥哥接触，这对于我的任务很重要。”
“……”
在场的格雷穆利全员都用沉默响应了宁千川。
意外的，这群疯子的情商都还是正常的，就连涸溪现在也只是抿着嘴唇，表情复杂的看着瑞娜。
“我……我……”
瑞娜抓着牌子，咬着嘴唇，抬头看着宁千川。
“那……你告诉芬多，我现在很好……我——”
“你觉得他会相信？实不相瞒，他现在认为你被格雷穆利抓走了，马上就要被格雷穆利杀掉，而我正是作为格雷穆利的关联人才被他找上了门，所以……”
宁千川竖起两根指头。
“我如果告诉你哥哥你现在过得很好，让他不用担心，那么我目前能够想到的可能性有两个，一，你哥哥认为你已经被格雷穆利杀害了，这句话直接就是通知他你的死讯，二，你哥哥觉得我和格雷穆利可能要漫天要价，会对他提出非常过分的请求才肯放你回来……哦，如果你想衡量一下你自己在你哥哥心中的地位的话，我倒是可以这样试试，看着芬多愿意为你这个'过得很好'的妹妹付出怎样的代价。”
“不，不要！”
瑞娜尖叫了一声，捂住了胸口，装着鱼皮的冰蓝色盒子紧紧地被她按在了胸前。
“求求你，别这样……”
“做出选择的是你，我并不打算怼你哥哥做出任何要挟的事情……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正是因为把你的哥哥当成了朋友，我才会这样逼问你的……哦，当然，我本人到是不清楚你和你哥哥的关系如何就是了。”
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宁千川继续施加压力。
“我不会给你任何的建议，但是站在我那个朋友的角度上来讲……我还是希望你别做出会让他为难的选择。”很明确的诱导。
宁千川往前迈了一步，同样，瑞娜也跟着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别，不要……”
“你在害怕什么？怕你哥哥不肯原谅你之前的言行？我觉得应该不是吧，你哥哥现在正在发了疯一样的找你，我觉得不像是不在乎你这个不肖妹妹的样子。”
“不，没有……”
“你还担心什么，觉得你之前的言行给你哥哥带来了不便，心怀愧疚而不敢去见他？明明是你犯的错误，到头来却还要让你哥哥承担痛苦……明明你已经没必要继续装做那个样子了，却还不肯在你哥哥，在你的家人面前敞开心扉，让他放心，让他高兴，让他知道自己曾经的那个妹妹又回来了？”
“我……”
“我知道你有苦衷，你有借口，你在你哥哥面前的那个样子是伪装出来的，但是然后呢？现在呢？你要让误会就这么持续下去，要……”
宁千川步步紧逼，越说声音越大，越说气势月汹涌，直到说出最后一句话——
“要让你的错误变得永远无法挽回了开始想后悔吗？！把你哥哥伤透了心，什么都不跟他说，然后一个人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的在那里舔舐伤口就满足了是吧？！？！？！？”
声很大，几乎是吼出来的。
“千川，够了!!!!!”
另一边，同样响起一声尖叫。
唐怜云冲出了人群，挡在了瑞娜跟宁千川之间。
“丫头，别拦着我……”
“够了，别说了……”
唐怜云哀声颤抖着，走到宁千川身前，拉住了宁千川手。
“停下，别再说了。”
“别拦着我，丫头……现在是让……”
“你刚才真的是在跟瑞娜姐姐说话吗！？”
唐怜云大喊出声的瞬间，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她咬着嘴唇，伸手攥住了宁千川的手腕，用手背蹭了一下眼睛。
“抱歉，哥哥姐姐们，这些事情之后再说，瑞娜姐姐也好好想想吧……”
“怜云，你干什么……”
唐怜云扑到了宁千川的身上，抱住了他。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千川……休息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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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一处帐篷之中，宁千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四道深邃而鲜明的指甲印。
虽然没有到达那种直接把自己手掌给攥出血的程度，但这样的口子依旧让人触目惊心。
“我这是……”
唐怜云坐在宁千川的身边，拉着宁千川的另一只手，轻轻的摆动着宁千川的指节，感受着因为用力过猛而导致的指节活动时微妙的滞涩感。
“千川……”
小丫头眼眶还是红红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因此唐怜云也不再压抑着嗓子，啜泣着。
“你为什么要这样啊……”
“我怎么了……”
宁千川呆滞的看着手掌，喃喃的问到。
其实唐怜云刚才的那一句话，宁千川自己心里也有数了。
是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不是在诱导逼迫瑞娜。
而是在折磨自己了。
是的……
跟瑞娜的情况不同，自己这边，失败的，过分的，让亲人承受痛苦的……
是自己这个当哥哥的……
宁千川把过去的自己带入了瑞娜，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逼问变成了对过去的自己的斥责。
他曾经跟唐怜云讲过这段故事，自己……曾经如何对待那个跟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姑娘的故事。
“千川……最近你累了对吧……对不起……我不该在你累的时候给你增加压力的……我们不玩了好不好……我们休息几天好不好……我好害怕……”
唐怜云两只小手捧着宁千川的手掌。
“你刚才跟魔怔了一样……双眼赤红，歇斯底里……就像是，突然得了疯病……我好害怕……”
啪嗒。
滴落在宁千川指尖的，是小丫头温润的泪水。
“你一直放不下那时候的心结，是怜云粗心了……怜云不知道你还没有走出那个时候的阴影……对不起……对不起……”
“嘶……呵，你这丫头道什么歉啊。”
宁千川苦笑一声，缓过神来，心中满是愧疚。
自己都干了些什么混账事儿……
自己都没处理好的问题……还去逼迫别人，还玩什么道德绑架……
结果呢，最后还把没犯什么错的小丫头弄哭了。
“丫头，别哭了……你又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对不起……”
唐怜云抽泣着，呜呜的声响越来越大。、
“对不起……千川……对不起……我只是唐怜云……我不是你真的妹妹……我只是假的……还管你叫着哥哥……我帮不了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唐怜云低着头，哭声越来越大，道歉的声音在嘴巴里不断地回荡着，攥着宁千川的手，那小小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此刻的她，显得无比的脆弱。
“我没资格涉足你的过去……也没资格插手你和你妹妹之间的事情……对不起……怜云什么都做不到……怜云没办法保护你……对不起……”
“……”
心里，就好像有一张张刀片在不断地搅和，切割，不断地粉碎着宁千川心脏里的一切。
喉头恶心。
头皮发麻。
两只耳朵哗哗的响。
看着痛哭的唐怜云，宁千川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任何的话语去安慰她，甚至连阻拦这个孩子哭都做不到。
她没资格涉足我跟妹妹之间的事情……
那我就有资格被她喊一声“哥哥”了么……
是我骗了她……
明明是我……
为什么她却在道歉，却在痛哭……
“怜云……”
宁千川打开嘴巴，声音干涸而难听。
因为他自己也在哭。只不过哭的没那么大声，只是干睁着眼睛流泪而已。
最近……
哭过几次了……
真是的……
“怜云……能让我抱你一会儿么……”
“千川……”
唐怜云嗫嚅着，抬起头来，看着宁千川，两只手依旧不肯放开宁千川的胳膊。
“怜云……我心里好难受……你也好难受……让我抱抱你……”
“我……”
“怜云，你说得对……你不是我妹妹……你是怜云……我想抱抱怜云……好么……”
“嗯……”
说着，宁千川揽过了这具瘦小的身躯。
“怜云……我魔怔了……你也魔怔了……咱们俩……还真像……”
喃喃的诉说着，宁千川抱着唐怜云闭上了眼睛，脸贴到了唐怜云的脸上。
“对不起……我也什么都做不到……我现在……只想抱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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