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千川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朝着贾德拉的椅子那里露出嘲讽的笑容来，然后抬起腿，一脚踩在了跪在地上的老人的头顶上。
……
“嘿——”
准确的来说，宁千川的脚下落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住了。
【诶诶诶，等一下，你他妈在干什么！？】
【呃？配合你的要求演戏啊？】
【他都跪下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干嘛还踩一脚？】
【嘶……你一个冒险家跟这么一号人慈悲什么？！】
【这不是慈悲的事儿好吧！】
【你抬着腿累不累？就踩一下啊，我都营造出你这么凶神恶煞的形象了，你再不来一脚，多煞风景。】
【你是你，我是我！】
【唉，不是，你在这儿跟我装什么清高！？踩踏脑袋这个决定明明是你自己大脑里潜意识也觉得应该这么干的！！别把黑锅 都甩给老娘啊！】
【……不成，不成……】
宁千川咬着牙，有些狼狈的把腿往外一挪，放了回去。
拉墨菲在宁千川的脑海里咂吧了一下嘴巴。
【啧……明明自己就是个变态。】
宁千川不打算理会这个没常识的家伙，清了清嗓子，拉墨菲颇为无聊的叹了口气，操控着宁千川的面部肌肉，继续鬼畜的笑着。
“哎呀……不对，对于你们人类来说，我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对待一条已经宣布臣服于我的老狗？呵呵，毕竟你已经这个岁数了，脆弱的人类的寿命不过是恍惚一瞬之间的事情，我再这么折腾下去，恐怕要失去你这样一个有趣的玩意儿了——好了，起来吧，坐在你应该坐的位置。”
“是……”
多贾恭敬的再次磕了一个头，乖乖的坐回了贾德拉的椅子上。
宁千川吹了个口哨儿，问道：“我能感受到你的愉悦……似乎，你的愉悦不光是因为我决定留你一条狗命……而是，你还渴望的我丢给你一根带肉的骨头？哦不，应该说……你希望我不要抢走你牢牢护在狗窝里的骨头？”
“是……”
多贾的脸虽然皱纹纵横，但平时的他笑起来都是矜持而严谨，而此时此刻，这些皱纹勾勒出来的，是一张谄媚而无耻的笑颜。
“我的新主人，你的奴才，多贾·嘉古尔向您宣誓忠诚。”
“哦？嘉古尔？”
宁千川看着多贾，问道：“我记得，这个家族，这个地方，应该是贾德拉……贾德拉·罗迦罗的领地啊，你这条生活在这里的 老狗，应该贯彻以你主人的姓氏吧？”
“嘿嘿，您才是我的主人，尊贵的凝川水先生。”
老管家谄媚的笑着。
“我并不是愚忠的蠢货，我我也不是分不清是非好坏的白痴，我会效忠于更强大的人，比若说，您——”
“呃——”
突然，宁千川弯下腰，猛地抱住了头，他痛苦的喘息了起来，脸憋的通红，断断续续的说：“你……你这个恶魔……”
旋即，宁千川直起腰来，自己掐着自己的喉咙，恶魔的威严和邪恶荡然无存，在这一瞬间，他露出了无尽的狼狈。
“咳……嗬……多贾……你，咳，你骗我！”
宁千川瞪大眼睛，伸出手来想要抓多贾，但是抬起手的一瞬间，胳膊整个僵住了。
多贾被宁千川的变化吓了一跳，而宁千川却继续说了下去：“你……你不是说……咳，这个房间里……有……为什么要跟恶魔勾结……咳，咳，你……光明教廷……卡伦帝国……不会放过你们的……咳……”
“你……你是！？”
宁千川弯下了腰，再次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恢复如初。
“没什么——让你来听听这个被囚禁在我身体里的灵魂的呻吟罢了。”
用大拇指顶着自己的胸膛，痛苦的神情再次被愉悦和嘲弄替代。
“很可惜，你的主人，哦，应该说你曾经的主人，此时此刻已经堕入了永恒的幻境之中，我没办法让他出来，亲口跟你说道说道，他对你的言辞的看法——可惜，真的可惜。”
“呃……”
冷汗从多贾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你不用害怕，渴望忠诚，厌恶背叛，不过是你们人类愚蠢而又可笑的价值观罢了，对于我们来说，只要有足够的力量，一切就都听我们的号令，背叛——呵呵，倒是能有这个胆量啊。”
【噗。】
没忍住，大脑里属于宁千川的那一部分笑了出来，同时，也能够感受到兴致正浓的拉墨菲的窘迫。
【笑什么笑，这不帮你办事儿么！】
【噗，抱歉……咳，我不太能够理解现在还能说出这种话来的你的心情……噗……】
【滚，一百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你别跟我提！】
【是是是，你继续。】
恶魔的脸上的表情变动了一下，然而战战兢兢的多贾没有察觉到，他只是坐在那里，小心翼翼的看着面前的这个恶魔的疯癫，心中暗自揣测此人真正的意图。
“我说……你。”
宁千川咳嗽了一声，盯着眼前的多贾。
“我不介意你二度背叛了自己的主人，毕竟从现在开始，你将会成我计划之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是……是……”
诚惶诚恐，多贾接连点头。
“那么……能不能麻烦你这条不知道有多忠诚的老狗，好好地介绍一下——你前一个主子的情况呢？毕竟，就算是那个废物，她的部署，我也同样会感到好奇……为什么她会放着一个堂堂的贵族不去利用，而选择了你这样一个下等的仆人作为棋子？”
“……您是说……喀琪薇儿……大人……呃……这……”
“哈——”
宁千川眯起眼睛笑了一声。
“来，给你个机会，先把话憋回去，好好想想，现在的你应该跟我说些什么。”
“……”多贾的眼珠子转了转，深深地低下了头。
“您想问什么，我一定……全部都告诉您……不过，我的身份低下，您知道……我也……”
“啊，是，本来我也没打算从你身上敲出来什么有用的——你所管理的无非就是罗迦罗家族的事情罢了……诶，你到是告诉我，那个废物，到底为什么，会选择你呢？”
“是。”
多贾点点头，用眼神朝着瘫倒在了床边的贾德拉一眼，眼中流露出了轻蔑和怨毒。
“我的主人……哦，应该说，我曾经侍奉过的老爷……他太死心眼子了……根本不知道变通……依他这样的状态，早晚会跟着诺丁城，跟着前任城主一起走向灭亡，可我不想……”
多贾垂下了眼睑，嘴边露出了恶毒的笑容。
“我不想……我虽然是一条老狗，是一个奴才，是一个三十多年来一直背弃了自己的姓氏，在罗迦罗家族之中苟延残喘，低人一等的奴才……但是，就连我这样的狗，也明白审时度势的重要……我还没活够，还想多活两年。”
“……”
【呜哇……】
宁千川咂吧了一声，就连他也没想到，这个老头撕开了面具之后，竟然会露出这样歇斯底里的状态，
拉墨菲在脑海里轻轻地怼了怼宁千川。
【你们人类就是这个样子，肮脏，丑陋，看到了没？】
【嗯……】
宁千川沉吟一声。
【的确……与某个宁死不屈……到头来被人关了一百年的……某些高贵的种族相比较的话……】
【滚。】
拉墨菲简短的中断了跟宁千川的沟通。
“你背叛了你的主人，单纯就是为了活下去？”
宁千川一挑眉毛，露出意外的神色。
“那就奇怪了……据我所知，你曾经的这个主人，他也选择了妥协，也选择了为那个废物提供帮助，怎么……”
“哈哈哈哈——”
宁千川话还没说完，多贾率先发出了一连串，夸张而又刺耳的笑容。
“主人，我的主人——您根本不明白。”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表现的卑微而顺遂的多贾在这一刻突然发疯似得，也不再拿捏自己的腔调，瞪着贾德拉。
“对他来说——他只要活下去就好……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梦里，得过且过，以为自己最低限度的帮助恶魔，就是在生存和忠诚之间做出的最完美的妥协……这个老东西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愚蠢，愚蠢而幼稚……自以为是……那双昏花的老眼只能看得见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哼，哈哈哈，喀琪薇儿小姐没选择这样一个蠢蛋作为合作的对象无疑是正确的——她选择了我！因为 我不是什么愚忠的蠢货……我是老狗啊……审时度势，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干什么的狗。”
一连串的自爆，只能说明多贾此时此刻已经彻底的抛弃了尊严。
最不想被人知道的事实被这个恶魔毫无保留揭露了出来，自己依靠着的大山垮塌，曾经侍奉和忌惮的对象被对面的男人轻而易举的玩弄于鼓掌之中，而自己，又得到了一个抛弃矜持和尊严，对更强的力量宣布效忠的机会——
过多的惊喜，过多的打击，超过了他大脑能够计算的情报和超过了他心脏能承受的压力，让他无可避免的走向了这样的崩溃。
宁千川眯起眼睛，啧啧的感叹着，不再说话，接下来也不用他说话了。
已经疯狂到了这一步的多贾，自己就会把接下来的事情全部交代出来。
接下来需要等待的……
【要看么？】
拉墨菲打趣的问道。
【看啊】
宁千川虽然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样的画面，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
【嘿嘿】
宁千川别开了眼睛，给予了拉墨菲更多的全力，视觉被恶魔掌控的瞬间，由恶魔经营的幻象溶解，一个人的身影浮现在了宁千川的视界之中。
“……”
沉默，愤怒，狂躁——
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这位可怜的贾德拉子爵呢？
他——准确的来说，是承载了他五感的灵魂体，此时此刻正站在床边，呆呆的看着丑态百出的多贾。
脸上的表情精彩的太多——麻木，愤怒，震惊……最后，还是麻木。
过于复杂的成分让人没办法第一时间解读出来这位老人此时此刻的心情。
【……】
【怎么？你竟然还自责起来了？】
【……】
【喂，你别现在同情心泛滥啊！这出闹剧是你安排我演出的！我只不过是按照你脑子里的规划来了个有个人特色的临场发挥！】
【啊……我，没想推卸责任来着……你还是把他遮掩上吧……看着这老头儿……感觉……有点儿吓人。】
宁千川摇摇头，闭上眼睛，恢复了身为人类的视觉，盯着多贾，观看着这个可怜的疯子的表演。
“他不肯——我劝说过他，可是他说什么都不肯——他想死，他甚至还想拉着整个罗迦罗跟着他一起陪葬，白痴，蠢货！”
多贾大口大口的穿着粗气，此时此刻的他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贾德拉身体的旁边，蹲着。
“老爷——老爷！我的老爷！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来就不肯听我的劝告！我跟了你三十年，整整三十六年！！”
他拽起了贾德拉的衣襟。
“你的父亲，把没落的我们家族，还有这片土地买了下来……而我，作为您的奴才，长久以来侍奉着您……这三十年……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主人……我以为我会忠诚的，我以为我能够忘记曾经的家族的辉煌，一心一意的荣誉到这个罗迦罗贵族的生活之中，成为您的忠犬，成为您的奴仆，可是呢！？”
多贾咬着牙，愤怒憋红了他的脸，额头上满是青筋。“您从来都不信任我，从来！我也是贵族，在没落之前，我们家族根本就不会输给你们罗迦罗！您一直把我当成普通的狗……而我的脑子，我的智慧，我人生的价值，难到就只有那么点么！？凭什么……我为您献上忠诚，为您献上智慧，而您却可以把他们当成路边的石子一样无视，践踏！！！”
“您以为罗迦罗一步步走到今天，全是凭借着您的智慧？您以为你祖上世世代代积累下来的成绩，能够允许你，第七代罗迦罗的家族随意抛弃？！放屁！”
多贾攥起拳头，狠狠地一拳打在了贾德拉的脸上。
“您是罗迦罗的族长，您是诺丁城的贵族，您是我的主人——但是，这都是狗屁！你不过是一个自视甚高，出身比我好，运气比我好一点的白痴罢了——你的脑子只适合待在风平浪静的地方平稳的渡过碌碌无为的一生——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不是 你妄想的那个和平的世界！懂吗，白痴，蠢货！罗迦罗不能够任由你的性子随意挥霍——你不接受我的智慧，不接受我的劝阻， 那么同样！我也可以不把你当做我的主人！我也可以动用我的方式！”
多贾撂下了贾德拉，他痛苦的站了起来，捂着自己的心脏。
年事已高的他承受不住这样的疯狂，但是三十年来的愤怒却又让他不得不在这个疯狂的当口一气儿把怨愤全部都倾泻出去。
“你以为——你以为，我还想着复兴我的家族？所以你防备我，警惕我，就这样过去了三十年，是吗？喝……是，你一开始都不打算把我当成一条狗来看……喝……你让我做着狗的事情……却质疑着我的忠诚，那我还算是什么？！”
“你以为，是谁，看着少爷，小姐，小少爷，一点点的长大……你以为，这个宅子，你不在的时候，我究竟经营了多久，你以为，这个家里上上下下，每一个仆人，每一个女仆，为什么都会对你交口称赞！？你以为，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总是跟你提出相反的意见——”
“这个家庭都接受了我的忠诚，而为什么，身为罗迦罗族长的你不行！？”
“我效忠的是这个家族，是这个土地，我不能看着我第二个归宿被一个神经病，一个瞎子，一个白痴玩弄的支离破碎，你懂吗！废物，白痴！！！！！”
“哈……”
多贾咬着牙，跪在地上，抓着贾德拉的脖领子，死死的瞪着他，咬着牙，眼泪从眼睛里流出。
“老爷……忠诚……你告诉我什么是忠诚……是玉石俱焚，还是让效忠的对象能够存续下去……不论如何，不计一切代价，让我效忠的东西能够存续下去……”
“我把我的尊严，灵魂，出卖给了恶魔……”
“院子里的曼哈吉图是我从恶魔那里领来的，我种下去的……”
“我不知道那个花儿会让老夫人蒙受这样的痛苦……是我的过错……但是我以为，那样的痛苦能让你清醒过来……能让你明白，你面对的力量足够粉碎我们……能让你清醒过来……能让你知道，顺遂他们，我们罗迦罗才能够存续下去……而你呢……”
“犹豫不决，磨磨唧唧……夫人的身体都已经成了什么样子了？你还在犹豫……”
“你不能跟他们彻底撇清关系，又不能彻底贯彻自己的意志……老爷……贾德拉……你到底有什么用……”
“我的忠诚，我的智慧，我的尊严，我已经抛弃了的人性和道德……又算什么……”
“你知道么……就算是我这样的老狗，也不希望它们浪费掉……”
“贾德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希望你能够去死了。”
“你这种愚蠢的白痴，废物，有什么能耐让这个家族继续存续下去呢？”
“你没有能力，没有智慧，没有审时度势的眼光……你只会凭借着自己的幻象……”
“我知道，你想成为诺丁城主，你有让罗迦罗家族成为诺丁城第一家族的野心。”
“但是你没有胆量，你不行，你只是个废物……”
“机会来了，你却把它当成危机，危机来了，你又无法去应对，去解决他们。”
“那你有什么用呢？”
“那你对这个家族还有什么贡献呢！？”
“你以为，阻碍罗迦罗的是我这个外姓人，是这片土地上一任主人的子孙？”
“不……不是！是你自己！！！！！”
“你知道么，你死后，我甚至不想让你的尸体埋在这片土地上！”
“这个时机……你就该去死……让大少爷……或者是二少爷……让更能做出些什么来的年轻人，成为罗迦罗的家主……”
“所以……我把希望寄托在了小少爷，小小姐的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丧尸……你竟然形容自己的孙子，孙女为丧尸？”
“你知道什么……你懂得什么？”
“小少爷，小小姐……他们正在蒙受痛苦，正在蒙受能让他们的未来变得更加光明，能让罗迦罗家族走的更长久的痛苦。”
“你的不闻不问，无所作为，让我很欣慰，但同时——”
多贾咬着牙，又狠狠地一拳砸在了贾德拉的脸上。
“也让我很愤怒！”
“为什么！他们不是你的孙子孙女呢！为什么他们在痛苦的时候你什么都感受不到！”
“为什么你什么解决的办法都提不出来，为什么你只能够在那里无动于衷的等着别人来救你！”
“为什么，你照顾不好罗迦罗这片土地……却又连自己的亲孙子，亲孙女都照顾不好！”
“为什么你不怀疑我！你不是一直以来都不肯信任我么，那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没有怀疑我，没有阻止我！”“我不后悔我做的一切，因为我一直都是贯彻着我自己的意志，但是我痛恨你，我痛恨你这个废物，你没有办法判断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是你没能力，可是你竟然也没办法保护自己人为是正确的东西！！！”
“你死吧——你就该死——”
多贾咬着牙。
“你这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你就活该去死————”
愤怒吞没了他最后的理智。
“死吧，死在别的地方，让你的灵魂回归该死的父神的怀抱，然后，你在天上懊恼吧，懊恼着自己的错误，懊恼着自己的正确被我践踏，懊恼着自己想要守护的正确被现实一点点冲垮，最后，懊恼着，痛苦的发现，你坚持的东西全他妈是狗屁，我是对的，我才是对的！！！！！！！”
疯子掐住了贾德拉的脖子。
愤怒冲上了他的大脑
嘶吼让他的嗓子变得沙哑。
面前的人的脸又让他无比痛恨。
到了最后……
他的耳朵里，听到了一声清脆的。
响指的声音。
那个男人……那个自称为恶魔的男人，走到了他的背后。
冲着他面前——被多贾掐着的这个废物，歉然的说。
“抱歉……本来想让你看个闹剧来的……结果我没想到……演员他……呃……超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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