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个月前，一个女人找了上来……她要求我为她提供一个身份……一个人类贵族的身份……并且允诺我，能够帮助我登临诺丁城城主之位。”
贾德拉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伯爵大人，我不知道您是否愿意相信，我承认我当时的确心动了，但是……我真的没有答应她……并且，态度拒绝的很坚决。”
“相信啊，莫名其妙出来一个女人，跟你嚷嚷着要帮你做城主，怎么想怎么可疑吧？”
“呵呵，她的登场方式……虽然比不上您——”
说到这里，贾德拉笑容之中自嘲的意味更多了一些。
“虽然比不上您这样鲜明而强烈，但是她给我带来的痛苦和震惊，却和您相差无几……呵呵，当然，这其中牵扯的不过是一些私事，具体的，伯爵大人是否愿意给老夫最后一点儿薄面，让我把这种绝对无关紧要的情报含糊过去呢？”
贾德拉很坦诚的看着宁千川，语气之中的恳求没有半分虚假。
“……既然你说无所谓，那就无所谓呗，反正马上要完蛋的又不是我。”
“哈哈，您说得对。”
贾德拉脸上的肌肉抖动着，不是愤怒，不是哀伤，是一种错综复杂的情绪，宁千川读取不出来他脸上的表情。
“跟您说远一点……其实我的确对上任城主有些不满，他虽然和我一样，在政治立场上都属于保守派，但是他过于墨守成规的做法让外来势力侵占了太多……地精，那群外来的地精，像是一群可恶的米虫样侵蚀着诺丁城的经济，诺丁城一向风平浪静，突然承受这么一波冲击，前任城主被打了个措不及防，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群地精已经利用了你们冒险家大量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机会，夺去了诺丁城很大一部分的经济权重……呵呵，当然，不得不承认，托这个精明的地精商人的福，诺丁城的经济突飞猛进的发展了起来，这几年的收入，几乎是我们这些老牌贵族无法想象的……在金钱的诱惑之下，越来越多的老贵族放弃了他们 身为卡伦帝国皇土开辟者后人的骄傲和自尊，转投了地精商人的激进派……”
“啊……”
宁千川翻了个白眼。
‘’我对你们诺丁城的历史不感兴趣，捡着关键的说！”
“我上了年纪，总是爱说些废话，呵呵，总而言之……那位把诺丁城的经济搞得风生水起，让贵族抛弃荣耀，用金钱把他们玩弄在鼓掌之中的地精，崔格洛马帝，第二天来到了我的家里，跟着那个女人一起。”
“哦？”
宁千川一挑眉毛。
想起来薇娅曾经跟自己说过，这个崔格洛马帝才是这次诺丁城变乱的罪魁祸首，莫游家的那头黑龙公主莫小小，似乎也是他带进诺丁城里的。
也记得薇娅说，黑龙公主虽说是他购买的，但是具体的来源并不清楚，那地精被光明教廷审讯到一半就突然死亡了，一切都成了悬而未决的谜团。
想不到今天……竟然又能听到这个名字。
“伯爵大人……怎么看您的表情……您好像知道这位地精？”
“嗯，知道，你家的管家不是跟你说了么，我背后有光明教廷势力，不错，有。”
事到如今，继续跟贾德拉弄虚作假也没用了，既然想要从他嘴巴里套出有用的情报，那么自己这边也要相应的放出了一点东西。
“你那老管家猜的很对，虽然猜测的过程是错误的，但是意外的，结果十分正确，我是露卡娜的亲信，也同样收到了圣女代理的秘密委托，我不但知道那个地精，我还知道他最后的下场……以及，他跟之前诺丁城的变动的一部分关联。”
虽然薇娅透露给宁千川的情报在一定程度上是机密事件，但毕竟只要是相关人员的高层人员，这种程度的情报就算不说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崔格洛马帝的死，眼前的这位贾德拉子爵大人想必比自己都清楚。
“我不光知道崔格洛马帝，我还知道另一个人……你跟我说的那个女人，她的名字……哦，或者说，她伪装之后的名字，多半，叫喀琪薇儿吧？”
“……呵呵。”
贾德拉苦笑一声。
“您……实在是了不起。”
“是嘛，我这人就喜欢听别人夸奖我，那我再跟你抖个机灵吧。”
宁千川微笑着拍拍手。
“我还知道，这位莫名其妙出现，跟神圣雪域的护送队伍一起行动的女人的真实身份是恶魔，是炎魔部族菲拉尔当中的一个。”
“……？！”
“哎呀，看来，你还不知道？”
“……”
贾德拉怔了许久许久，好长一会儿之后，他才吐了口气，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呵呵……老夫本以为……呵呵……原来如此……不是我小瞧了您……伯爵大人……您……的确是我无法想象的强大……老夫所知道的，也只不过就是那个女人是个恶魔，仅此而已……能了解到如此深层的情报…您跟光明教廷的联系……一定不 仅仅是一个认识光明圣女的候选人就能解决的……呵呵，了不起，您真的……非常了不起。”
“呃……咳，你，你说你的。”
宁千川被夸得有些尴尬，闹了闹脸，脑海里传来了拉墨菲刺耳的笑声。
“噶哈哈哈，咔，狗屁！狗屁的光明教廷！明明就是老娘套出来的情报！明明依靠的是恶魔的力量，却被人夸奖与光明的关系亲密，咔哈哈，好笑，靠！”
笑声之中不光是愉悦，还莫名的掺杂着一股功劳被人抢走了的不爽。不过，如果此时此刻宁千川再在这个老头面前袒露，自己其实也是个恶魔，一半血统属于魔神的，诺丁城变乱是自己亲手闹大到无法收拾的地步等一系列事实的话，这老头子估计会当场昏死过去吧。
咳……
仅仅是接受了一部分事实的贾德拉从震惊之中回过味来，接着说了下去。
“那个时候，这位地精大商人的势力已经不可小觑了，他跟那个女人一起来，并且由他做了担保，就算是我也不能轻易拒绝，更何况，就算我拒绝了，那个商人也完全有实力直接买下某个贵族的家系，逼迫那个贵族承认这个女人是他们家族的一员……哦不，以那个地精商人的财力，就算自己成立一个没有丝毫历史的新贵族，并从帝国买下认可授权，也是可以的……所以，我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把她拒之门外，而是把他们引入了我的家中……在会客厅和他们商谈了起来。”
说着，贾德拉呵呵笑了两声。
“如果不是您今晚以这种猝不及防的姿态前来，恐怕明天你我要去的，也还是当初的那一间会客室了……”
“哦。”
宁千川用眼神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那次，多贾也在场，我一个人拿不定注意，我必须要有一个跟我一起见证这一切，并且能够冷静而理智的帮我分析这些情况的人，呵呵，也可能我仅仅是不想让对方连人数都取得优势吧，两个人来，那就让两个人对付……大概就是基于这种幼稚的… 不可思议的想法……所以，我叫上了多贾，把他卷入了这滩漆黑的浑水之中……”
“哦……也就是说，你们商谈正事儿的时候，你的这个老管家也在现场，而且不是普通的旁听，是货真价实的参与者之一？”
“对。”
贾德拉点点头。
“这次来，那个女人提出来的要求还是一样，她要一个贵族的身份，而且还是一个在诺丁城影响力不低的贵族……我很疑惑，我问那个地精，为什么他不去找别的贵族商量呢？我们罗迦罗一族虽然是除了诺丁城内除了诺丁一族之外的第二大贵族，但是近些年来，投靠到他名下的，拥有足够势力的贵族也有不少……但是那个地精摇了摇头，他摇晃着臃肿的满是脂肪的胳膊，用 短小的手指比划了一下，呲着牙，露出他那一嘴巴的没品的金色假牙，对我露出了一个恶俗的笑容，用如同臭水沟一样恶臭的嘴巴说出了什么……利益最大化。”
“……你这一连串的形容词……”
“呵呵，抱歉，伯爵大人，并不是我贾德拉不敢承担责任，急于跟这个了不起的地精商人，肮脏的绿皮猪猡撇清关系，只是我每次想起那天晚上它的神态，我就觉得无比的反胃和恶心……”
“呃，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意思，你还是好好地跟我说说到底说了啥吧……如果我没有菜错得化，他的提议大概就是说，让你帮这个忙，日后让你做城主，你们俩合伙发大财之类的……对吧？”
“一派胡言！”
贾德拉猛地一敲桌子，眼睛恶狠狠地瞪了起来。
宁千川脑海里的恶魔兴致一下子窜了起来，摩拳擦掌的嘟囔着：“诶呦嘿，还有精神吓唬老娘，看来是没把你老小子折腾够啊？！”
“……”
“伯爵大人……您说的没错。”
贾德拉死死地盯着眼睛，咬着牙。
“那个绿皮地精给了我一个名单，您知道那个名单上是什么吗？人的名字……贵族的名字……几乎是全部的……我一开始以为，那些贵族只是没有骨气，贪图利益才归顺了它，但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们不是自愿归顺，是不得不去，那些贵族经营的 田产，店铺，庄园，全部被这群散发着金币恶臭的绿皮猪猡伸入了粗短的触手，分裂，瓦解，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是那个地精 说的没错，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摧毁这名单上的任何一个贵族……甚至，还有那些至今仍在死死抵抗的贵族，整个诺丁城，他愿意掀起多大的风浪，这些贵族就不得不被卷入其中并被绞死。”
“……所以……你答应了？”
“对，我答应了，懦弱的我答应了。”
“因为你们的名字也在名单上头？”
“不，不在。”
宁千川眼前老人的脸上的愤怒一瞬之间扭曲，转化成了自嘲，愤怒的箭头仿佛直接从已经死亡的地精身上拽回，捅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呵呵……不，应该说……还不如呢……还不如在上面呢……在那个时候，我还心存一丝狂妄的天真，我自以为是我对罗迦罗家族经营有道，没有被这个该死的地精划入他的狩猎清单之中……但是我错了，错的一塌糊涂。”
贾德拉狠狠地攥起了拳头。
“等我卷入了这个事件之后，我才发现了一件事情……并不是我强大，我有能耐，我逃出了地精的狩猎，而是地精不用狩猎我，对他来说，我是他的合作伙伴，不，应该说……我并不是属于他的猎物，而是属于那个恶魔的。”
“……”
“再这之后，我就不得不一点一滴的走进这个深渊里了……那个女恶魔行无定所，我给了她一个贵族的身份之后，本以为我可以就此收手，就算没有能力挽回什么，至少能自保，但是没想到……我却是第一个被下刀子的。”
“……”“先是我的老婆……跟我一起走过了将近三十年时光的女人……呵呵，我早就应该知道的，从那个恶魔第一天以那个模样登场，我就应该知道，她最先下手的目标应该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染上了怪病……我一开始还不知道是他们干的，直到我想要 让我的夫人搬走的时候，她才出来承认，并且以此来要挟我，不许我的妻子离开这里，否则，她被夺走的就是性命……可是没过多久，她的身体更加的糟糕，我恳求那个恶魔，放过我的妻子……恶魔答应了。我愚蠢的跟恶魔做了一笔交易，但是你知道么， 跟恶魔做交易……人类，往往是输的那一方……”
“……恶魔没有继续去害你的老婆，而是转而去坑害你的孙子孙女了对吧？”
“……对。”
老人愧疚的低下了头。
“因为我的无能……我可爱的，可爱的后代……被她弄成了失去意识的人……每天……都活的如同丧尸一般……”
“……等等……”
宁千川眉头皱了一下。
“丧尸……？”
“对……他们每天都活的浑浑噩噩，眼神没有光彩，没有气力……偶尔有了，就变得暴躁，开始破坏房间里的一切……我去看他们，他们只是哭……哭……哭……”
贾德拉咬着牙。
哭字在嗓子里来回的哽咽。
最后，他自己也咬着牙，瞪出了眼泪来。
“……哦？呵呵……你多久没跟你的孙子孙女说过话了？”
“……一直……”
“因为他们一直活动的像个丧尸？”
“……他们……一定非常恨我吧……”
“那就有意思了。”
宁千川捏着下巴。
“你知道今天下午，我来你门家，我的小女仆听到了哭声这件事儿吧？”
“……”
“你的老管家，多贾……为什么说，他经常听到少爷和小姐跟他抱怨……能听得到哭声呢？哦？两个丧尸的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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